一個平凡周末,昌平區(qū)十三陵鎮(zhèn)西山口村委會門前的空地被汽車擠得滿滿當當。繞過村委會,向北轉一個彎,叫喊聲,喝彩聲,砰砰的撞擊聲會隨著腳步由遠及近。不遠處,嶄新的球場上激戰(zhàn)正酣。拼搶,傳導,過人,來不及猶豫,一記抽射就把皮球送入了網(wǎng)兜?!捌粒『们?!”那是西山口村迎來的第一場區(qū)級足球邀請賽,圍觀的老少爺們兒接連喝彩,臉上帶著興奮,和來自“東道主”的熱情。對于已成立近30年的西山口足球隊來說,這一刻意義非凡——他們終于在家門口擁有了一片屬于自己的綠茵場地。
賽場上西山口村足球隊(藍色球衣)與對手展開拼搶。新京報記者 田杰雄 攝
新球場,新賽事
秋天是北京最舒服的季節(jié)。清晨和晚風趕走難耐的酷暑,十三陵鎮(zhèn)西山口村的足球場到了周末,幾乎片刻不得閑,西山口村村民張華,也是村足球隊的成員,趕上天氣舒爽,他一個周末就要在這里踢上三場球。這是一座標準的五人制足球場,從去年年底建成至今,這里成了村里最熱鬧的公共空間。
足球場成為村里最熱鬧的公共空間。新京報記者 田杰雄 攝
場地的首場區(qū)級比賽要追溯到去年冬天。那是昌平區(qū)40+足球邀請賽,近200名年滿40周歲及以上的足球愛好者匯聚于此,八支隊伍在這片新鋪的草皮上展開角逐。
那天可真冷,即便陽光正好,稍一錯身落進陰影里,沒站一會兒就凍得人腳指頭疼。而綠茵場上,參與賽事的老將們卻是腳感火熱。急停、變向、晃過防守隊員,將球精準傳給邊路插上的隊友,球在隊員們腳下快速傳遞,只見邊路一記長傳,中路包抄的隊員躍起頭球,皮球劃過一道弧線,應聲入網(wǎng)。
眼看球隊落了下風,場邊上,42歲的張華把披在身上的大衣往后一甩,一個箭步重新回到賽場。十幾歲的時候,張華曾拿過昌平區(qū)長跑比賽的冠軍,領先第二名二百多米撞線,那時他還在上初三。他所創(chuàng)造的昌平區(qū)長跑紀錄,直到2019年才被后來者打破。一副好體能,讓他在足球場上也游刃有余。
他拼搶更積極,沒一會兒就把球搶回腳下。對方緊接著一腳鏟了過來,張華沒站穩(wěn),在地上打了個滾兒,再定過神來,兩側已遞來隊友伸出的手?!伴L跑可以鍛煉一個人的毅力、體魄,而足球不一樣?!睆埲A后來說,長跑是孤獨者的運動,而足球更讓他看到體育運動的另一面:配合、對抗、交流,“場上的氛圍和長跑很不一樣,足球更熱鬧,尤其是當你與一起成長的伙伴們并肩作戰(zhàn)。”
這場比賽從早上八點開始,采取積分制、車輪戰(zhàn),每場進行30分鐘。踢的時間長了,足球場圍欄邊也站了不少圍觀的村民。西山口村是這場比賽的“東道主”,村里的足球隊成立于1995年,已有近30年“隊齡”。球隊負責人鐘享不到40歲,與隊里的“老哥哥”們相比還算年輕,“還沒資格參加這次比賽呢?!彼驹趫鐾?,偶爾和村民們熟稔地打起招呼,“這新場子真棒,比原來在小學校踢的時候,條件好多了?!?/p>
足球,讓我們聚在一起
從什么時候開始嘗試踢足球的?“上小學的時候,都是村里的哥哥們帶著我踢球”——張華和鐘享相差四五歲,這是兩人共同的答案。如今足球場北側,幾乎一墻之隔,曾經(jīng)是村里小學的操場,也是孩子們踢球的啟蒙地。
那里地面相對平坦、開闊,是難得的“好場地”。操場邊沒有網(wǎng)兜球門,孩子們就以墻根下的單杠為門。當時的圍墻不高,一腳把球悶出校外是常有的事兒。鐘享記得,“球門”正對著那戶村民家的大鐵門和屋檐上的瓦,似乎從來沒有完整過,“一不小心球打在門上、踢到瓦上,總會在人家這些‘門面’上留下點痕跡。”當時屋里的叔叔、嬸子聽到了,偶爾也要走出院來嗔怪幾句,“嚷嚷著讓孩子們輕點踢,腳下有點譜兒?!?/p>
上世紀八九十年代,村里各家各戶的生活條件還沒那么好,踢足球成了孩子們共同的“成長方式”。這項運動成本不高,十幾二十個人在一起,一個足球就夠了?!翱杉幢闶沁@一個球,那時候也不是輕易得到的?!睆埲A記得,當時家里都不富裕,足球買不起新的,大家就去外面撿別人踢壞的破皮球,“哥哥們會拆開幾個破球,東拼西湊,用納鞋底的線把完整的部分縫在一起,這才成了個球。”
人多的時候,學校的小操場不夠踢,孩子們還會拿著鐮刀,在長滿枝杈荒草的土地上開辟出一塊新場地。那個沒有網(wǎng)絡、電話也不普及的時代,太陽西斜就是孩子們踢球的信號?!暗搅它c兒都不用吹哨,小操場就有人等著了。有時候先到的伙伴會把球往天上踢兩腳,或者對著墻悶幾次,大家聽見動靜兒,就都出來了?!?/p>
村里踢球的人越來越多,到1995年,西山口村自發(fā)成立了自己的足球隊。那年,還是年輕小伙兒的張志強,為隊伍設計了專屬的隊標:圓圈之中,“西山口”三個字巧妙地包含其中。“這個標到現(xiàn)在用了小30年了,最開始這標都沒能印在隊服上,還是大家伙兒用筆,一筆一畫地勾勒在衣服上的?!?/p>
張志強設計的隊標沿用至今。新京報記者 田杰雄 攝
回想曾經(jīng)的過往點滴,鐘享沒覺得條件不好是多大的難題,只會覺得,踢球是件挺浪漫的事兒。“你想啊,這事多簡單,十幾二十個小伙子,圍著一個球能玩兒一天。為這一個球,我們聚在一起,拼搏,流汗,甚至吵鬧,最后也留下了好多回憶?!?/p>
體育運動,為村莊注入活力
足球伴隨著村里的一代人成長,但無法把他們都留在村莊。再后來,伙伴們各奔東西——參軍、上大學,隊伍看似散了,但足球的情緣未斷。直到2002年村小學撤并,球場消失,退役回鄉(xiāng)的張華失落了許久。
“沒地兒踢球了,大家就張羅著到處找場子,也是到處‘亂竄’,哪兒有地兒,就把人召集過來,踢場比賽,熱身練習。”鐘享說,村足球隊的微信群里,早有了四五十人,每次一喊踢球,無論大家在哪兒,也都有人響應。這樣的時光持續(xù)了很長一段時間,直到去年,村里擁有了自己的足球場地。
球場由非宅騰退地塊打造而成,占地1000平方米,也是十三陵鎮(zhèn)首個村級五人制足球場。盡管改造只用了一個月,可這塊場地來之不易。西山口村黨支部書記張建平記得,她當選書記后不久,就有黨員干部們提及,村里重視體育事業(yè)的發(fā)展,早早就成立了足球隊,“孩子們一直盼望村莊里還能有塊踢球的地兒。”張建平是“60后”,足球隊里的成員普遍比她小十幾、二十歲,很多人管張建平叫“姐姐”,而“孩子”是張建平對隊員們的慣用稱呼,“畢竟,這些孩子在村里踢球,是我一個個看著長大的。”
可建球場不只涉及費用,更涉及場地。村里組織測量地塊,尋找場所,后來借助十三陵鎮(zhèn)拆違工作的契機,最終選定了這處非宅騰退地塊?!版?zhèn)里給了我們很大的支持。”過程很不容易,張建平覺得值得,“十三陵鎮(zhèn)本身也是體育特色小鎮(zhèn)?,F(xiàn)在有了這塊場地,孩子們就不用每周都出去找地方踢球了,這樣鄉(xiāng)村才更有凝聚力。”
村民們與足球愛好者圍觀比賽。新京報記者 田杰雄 攝
工作不忙的時候,張建平也喜歡到場邊觀賽。她說球場上匯集了最多的“少年意氣”,即便那些記憶里一臉稚嫩的弟弟們已經(jīng)到了三四十歲的年紀,可他們踢起球來卻永遠意氣風發(fā)?!斑@里有激情,也凝聚鄉(xiāng)情。為了踢球,大家都能回來,球場是村民們可以放飛自我的地方,這樣的體育文化活動,也讓村莊更有生機和力量?!?/p>
新京報記者 田杰雄
編輯 張樹婧 校對 李立軍